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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化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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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的祠堂正門略有背陽,即便是白日裏看著也很是昏暗,幸而祠堂中年燃燭不滅,夏清夢才能在一進門就看見正跪在靈位前的宋星河。

“子舟!”夏清夢快步靠近宋星河,在他身邊跪下,借著燭光看著面帶倦色的他,滿臉擔憂。

宋星河見是夏清夢,伸手撫摸她鬢角的發絲,抿唇微笑:“你怎麽來了……”

見宋星河笑了,夏清夢心理更是難受,用手絹輕輕拭去他面上沾染的灰塵,真難想象平常那般文質彬彬的他竟然能夠與自己的父親爭吵成那樣,要知道他最尊重的便是他的父親。

“子舟,為什麽想要從軍?留在永元,大家都在,不好嗎?”

邊疆路遠,羌族兇狠,她自然不忍他去受苦。

宋星河道:“自小我便很是仰慕那些戎受國家的將士們嗎,守衛自己的國自己的家!昔日盛世太平,如今戰火起了,羌族一路南下攻掠我國三座城池,大魏缺少禦敵之兵,民心惶惶,陛下下旨召集,我也想為大魏盡一份自己的力!”

“可是子舟你自幼習文,邊疆的寒苦,羌族的兇狠你如何忍受?”

宋星河知她是在擔憂自己,輕聲安慰道:“陛下不會讓新招募的士兵立即上戰場的,我會努力學習並且在羌族的利刃下活下去。”

苦勸無用,夏清夢猜想這些話宋伯母必然是與他說過不少,略微思索後,拉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看著他,輕聲且溫柔的說道:“子舟,我快要及笄了……”

宋星河一楞,眼中劃過一絲不忍,顫抖的呼出一口氣,閉上雙眼不去看眼前的夏清夢。

“思思……”

“恩?”夏清夢直直的盯著他,滿眼希冀。

宋星河想要將自己的手從她手中掙脫,卻不料夏清夢抓的死死,掙脫無果唯有指尖輕顫著開了口。

“思思,在你及笄之前我定會進入軍營,若你願意等,我歸來定會與你紅妝,若你不願意亦或是我……”

宋星河深吸一口氣,想要將剩下的話繼續說出,手掌心卻感受到了幾分溫熱,立即惶恐的睜開了雙眼正對上含淚註視他的夏清夢。

“別哭……”

宋星河有些慌亂的伸手想要去替她拭去淚水,同時又心有不忍可以避開夏清夢註視著自己的目光。

“你竟能說出這樣的話?”夏清夢心頭一陣刀剜般的疼痛,不可置信的盯著他:“這永元城內有誰不知道我們兩個人的關系,誰會娶我?我還會嫁給誰?”

“思思,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從軍的,我,實在不願耽誤你……”宋星河的聲音有些顫抖。

“那便是我如何勸你都改不了你的心意?”夏清夢道。

宋星河欲說無言,良久才嘆息一般的說出兩個字:“莫哭……”

夏清夢果然止住了淚水,她知道她是勸不住他的了,苦笑一聲松開他的手,有些無助的跪坐在一旁。

宋星河不忍:“祠堂涼,你身子弱快些回去,仔細受了寒。”

夏清夢來了脾氣,自懷中掏出一包黃紙包住的點心扔給他,卻不說話。

宋星河無奈的接過,小心翼翼的將黃紙包打開,只見裏面有幾個精致的小點心,心頭一暖,從昨天到現在他茶飯皆是未進,腹內空空也只能強忍著。

宋星河一邊吃著一邊偷偷去看一邊的夏清夢的表情,夏清夢賭氣的撇過頭不讓他看,帶著少見的孩子氣。

宋星河見狀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一笑便嗆到了,難受的咳嗽起來,一旁的夏清夢立即挨了過來,一邊替他拍背順氣一邊埋怨他:“慢些吃,又沒人和你搶!”

“思思你莫要生氣,咳咳……”宋星河難受的咳嗽著同時不忘給夏清夢道歉:“是我錯了,不該說不能說的話,咳咳……”

夏清夢心頭的氣消了幾分,輕錘他的背一下,怪道:“知道不該說還說!”

喉嚨舒服了幾分,宋星河緩了會兒,正色道:“思思,我也想陪在你們的身邊,但是如今大魏局勢動蕩,我實在不希望看見羌族攻進永元的那一天,更不願讓你我的下半生處於四處飄零的狀況。若是我從軍在前方禦敵,我能知道羌族攻到了哪裏,退到了哪裏,我能為我的國我的家更好的盡力,思思你可懂我?”

聽完宋星河的一番說辭,夏清夢沈默著低頭思索許久後忽然將宋星河抱住,將臉頰埋在他的頸窩。

宋星河怕她又哭,一陣手忙腳亂後的不知所措後才慢慢平靜下來,伸手將夏清夢輕輕抱住,柔聲笑道:“我可不記得你這般愛哭……”

“我沒哭,子舟,你若真的想去伯父那裏便交給我去勸說,只是你要答應我,請盡你最大的努力活著回來,我會在永元等你,等到再為你添香研墨的那一天。”

一陣暖流湧入心中,宋星河輕拍著夏清夢的背:“思思你且信我,再殘酷的戰爭不過十餘年,終有一天我會回來的,為何不信我一信?”

夏清夢忍淚嗔笑道:“我不怕等,只怕我白了頭你不認得我了。”

“怎會……”宋星河失笑道。

“恩,我走了!”

夏清夢輕輕拭去自己眼角的淚水,不讓它們落下濕了宋星河的衣襟,也不想再讓他為自己擔心。

說完,夏清夢起身整理了下自己有些淩亂的衣衫,理了理發髻,露出平常一般的笑容,對著宋星河溫溫柔柔的笑了笑:“再讓你多看我兩眼。”

宋星河點頭,果然擡頭認真的打量起眼前的她,眉眼溫柔。

夏清夢小站了會兒,笑了笑:“再看你便膩了就會厭煩我了,我走了。”

宋星河搖頭笑說一句“怎會”,眼看著她轉身走出了祠堂,心頭只覺落寞。

怎會厭煩,便是看上一生我也不會嫌長。

不知夏清夢是如何勸動了宋老爺,當晚宋老爺便將宋星河從祠堂裏提了出來,對他從軍一事不再反駁,只是直到宋星河離開都不曾露過一面。

大魏二十七年三月十七,渡過最後一輪月圓,宋星河整理好行裝在宋夫人的陪同下走向了永元招兵的驛站。

走過楊柳夾道,遠遠便能見到驛站一角,門前有著陸續從軍的青年走進,宋夫人知不能再送,宋星河也不願她再送下去。

“母親,便送到這裏罷,剩下的路,兒子自己走下去!”

宋夫人淚眼婆娑的點頭:“子舟,切記保重啊!”

宋星河點頭,轉身頭也不回的向著前方的驛站走去,依依柳枝隨風擺動輕撫過他的臉頰,似情人無聲的挽留。

宋星河停下了腳步,身後緊盯著他的宋夫人動作一滯,滿眼希冀的看著他的背影。

然而,宋星河並沒有停留多久,只擡頭看了眼隨風搖動的柳枝一眼,沈思片刻收回視線向著前方驛站快步走去,身後宋夫人已手絹掩住口鼻,無聲痛哭起來。

夏府夏清夢閨房內,夏清夢臨窗握著一小塊黑墨望著窗外開正開得熱鬧的桃花發呆。

身側自幼貼身服侍她的婢女浣兒略有擔憂的問:“小姐…可要去送送?”

自那日夏清夢勸說宋老爺後,她便再沒有去過宋府,也再沒有見過宋星河一面。

夏清夢低頭看著手中黑墨,緩緩搖頭:“離別難忍,對我而言,我不相送,便不算離別。”

說完,夏清夢將手擡上,指尖摩擦著手中不算規整的黑墨,面泛笑意。

見夏清夢如此,浣兒更是擔心,那墨她認得,是夏清夢十歲生辰時宋清夢送的,據說那墨是宋星河親手做的,只是當時他尚且年幼只能做成了這個模樣並且做的時候還不小心的傷了手讓著墨染了血更是難看,夏清夢卻很是喜歡,總是收在袖中,每每思念宋星河的時候便拿出來看看。

“浣兒?”

夏清夢忽然開口喚道,將浣兒自回憶中喚醒。

“小姐可有什麽吩咐?”

“我有些乏了,燃香,我想要小睡片刻……”

浣兒應“是”,取了香球放入懸掛帳中的銀絲鏤空香爐之中點燃,白煙裊裊騰起縈繞帳中,淡淡的清香很是安神。

夏清夢在小榻上躺下,右手支頭閉目便睡了過去。

清香縈繞鼻尖,恍恍然間,似是墜入了夢中。

夢中她似乎宿身柳樹之中,春風微暖,吹動著她的枝丫舒服的擺動起來。

身前的道路上有人緩緩走進,那人身子頎長,雖穿著粗布衣裳卻掩不住滿身的書卷氣息,雖面帶離別之悲傷步伐卻很是有力,精神很足。

夏清夢鼻頭一酸,欣然而笑,所棲身的柳樹擺動著柳枝輕撫過他,她的指尖仿佛也感受到了那柔軟的溫暖。

身前的人止住了步伐,夏清夢呆呆的盯著他,他仰頭看來,仿佛在與她對視。

罷了,淚水止不住的順著臉頰流下,雙眼難受得緊她卻不願眨眼。

身前的人收回了目光,目光轉向前方再次邁開了腳步,一掃剛才的悲傷,精神抖擻。

那人身形在淚水中化作模糊,臉頰有冰涼的淚水滑落,夏清夢睜開了雙眼又很快閉眼,窗外桃花灼灼。

子舟,我不能當面為你折柳送行,便讓我在夢中化作柳樹送你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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